

滦州煤矿记账和各种汇报材料中有一套商业用的数码,对零——十共十一个数字作了特殊的书写规定。这些特殊的数字,多在高层管理人员的传阅文件中使用。
笔者第一次见到这种数字密码时,感到十分惊奇且束手无策。说惊奇,是因为这种数字可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,它由勾竖叉拐等笔画构成,既不是汉文数字和阿拉伯数字,也不是其他民族的数字(如图);说束手无策,是因为它是100多年前的煤矿高层内部文件,可能在当时能看到并懂得它的人就不多,一个多世纪后的今天,能知道它们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。
经过多次查阅资料,笔者见到了老档案中有关联的十个数字,其中四个是汉字,六个是商业数码,由此得以从中破译了十一个数字中的六个。这组数字,来自宣统某年(具体年号未见记录)二月十一日的一份内部工作报告,详细情况如下:
当时,滦州煤矿一个叫吴靖丞的人辞职“告退”,被批准了。他的工作很重要,管着公司收支账目和股票,工资收入很高。经理赵元礼在给总经理周学熙汇报这件事时写道:吴靖丞的薪水是〦十元,功(相当于奖金)是〣十元,八折以后开〧十〢元。接替他工作的叫江辅廷,江原来的薪〤十元,功〢十元,共六十元。现在江接替吴的工作,可否让江享受与吴同等的工资待遇,也给七十二元?
上面这组有关联的数字里,确定了吴靖丞的实际工资跟江辅廷一样是七十二元,其三个对应的数字:〧就是七,十就是十,〢就是二。江辅廷原来的工资共六十元,减去功的部分二十元(〢十已确定是二十),那么薪〤十元 就是四十元,〤毫无疑问就是数字四。用同样的推理方法,可以推算出吴靖丞的薪水七十二(〧十〢)元,在八折之前为九十元。这九十元分为薪〦十元和功〣十元。〢是二,〣是三,功为三十元。九十元减去三十元,余下的“薪〦十元”为六十元,〦是六。
〦和〧的确定也可以从这个思路去想:〦为什么被滦州煤矿约定为六,有可能取自“六”字草体的上半部,〦的下半部再加个“一”(即〧),六加一,〧自然就是“七”了。而最初造“〤”字时,可能与四字的框内对角线有联想。
十应该说与汉文的“十”字一样,但实际上在书写的时候还是有细微区别的,毛笔字讲究笔锋,而十字似乎不在意笔锋,况且把它混在一大堆“密码”中,实在难以确定它。如果没有“吴靖丞工资七十二元”,也不敢断定这个 + 字就是数字“十”。
破译滦州煤矿的数字密码,对研究开滦历史很有意义和价值,有些文件的数字是很关键的,不认识这些数字密码,必然受到很大局限。此外,破译这些数字密码,我们还能详细了解滦州煤矿在同英人把持的开平煤矿进行竞争时,到底困难到了什么程度,他们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如何维持和经营企业的,等等。
很可惜,笔者只破译了六个数字(即〢是二,〣是三,〤是四,〦是六,〧是七,十是十),其余五个数码是“〡、〥、〨、〩、0”尚待破解。与之相对应的应该是“一、五、八、九、零”。按照前文已经破解数字的规律推测,余下的“〡”应该是一,“〨” 应该是八,“0”似乎就是零,但是这仅是推测,一时找不到根据,按照严格的治学精神,笔者不能武断地确定余下的五个数字。
笔者关于研究滦州煤矿商业数码的文章,在开滦内部刊物以及《中国煤炭报》发表以后,河北能源学院退休教师许百勋老先生撰文与笔者商榷,于是关于滦矿商业数码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,非常感谢许老先生,他让滦矿商业数码的百年之谜彻底破解。
原来,许百勋老先生的父亲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在武汉一桐油行当管账先生。许百勋老先生小时候常去商行玩,他看到过他父亲的账簿,账簿中就有这种数码。他的父亲常指点他认字识数,所以他在头脑里有些印象。他说这种数码记账当时在长江流域和江南等地曾经流行,统一的叫法是“苏州码子”或“草码”。它可能起始于苏州,而源于中国文化历史中的算筹。作为滦州煤矿创办人之一的周学熙,他家就在安徽南部建德县(今东至县,在长江附近),属于徽商,他麾下的煤矿使用他家乡的这种数码在情理之中。
许百勋老先生说,家乡的商贾人士为了记账简便,易学易记,使用人们可以接受的字码来替代繁琐的大写数字,不断地演变、改进和完善,就形成了大家认同统一的数码——商码,并作为商界暗码使用。其排列顺序为 :
商码 :〡 〢 〣 〤 〥 〦 〧 〨 〩 十 0
汉字 :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零
大写 :壹 贰 叁 肆 伍 陆 柒 捌 玖 拾 零
商码中有关字的写法:〡〢〣均为直竖,〦 〧 〨上端均为右下点,点下方为平横;〧 〨下收笔为右向挑 ;〤和〩是腰细撇和直反捺“丿”、“╰”交叉组成。速写时可能就随意一些了。需要注意的是,“〡 〢 〣”有时候也写作“一二三”,这是为了区别该数字前后相邻两数字而用,以避免前后混淆使人产生错觉。比如:213,如果按商码中的数字表达,应写成“〢〡〣”,但这样使人们容易产生误读,辨别不清。故商码规定写成“〢一〣”。
关于这些数字的读法,许百勋老先生说,在一般情况下一组商码写成上下两行,上为数值,下方为量级和单位,而且它必须写在数值的首位下方,也就是说商码首位数下方量级就是起读数。如前所述出煤数首位是“〡”,下标量级是万就应读一万××吨(单位),共银首位是“〧”,下标量级是就读七万××枚。前面说到的自用煤,首位是“〣”下标量级是千,就读三千××吨,其它类推。
除此之外,滦州煤矿的商业数码有时也用“卄(nian)(20)”“卅(sa)(30)”“卌(xi)(40)”来表示其数量。
笔者还发现,凡是表述数字的地方,都是竖排从左向右读,与其竖排正文正好相反。目前,还有一个数字“〆”,在开滦历史档案里不断出现,笔者根据它每次出现的前后数字字义,以及量级和单位的排序,断定它是“百”字无疑,但尚未得到权威认可。
滦州商业数码研究和发掘出的成果,为2013年开滦整理编写国家清史资料所利用,破译了大量数字,也必将为后人研究滦矿历史铺平一段道路。
文:郄宝山